“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英国作家狄更斯的这句名言，正在当下的一级市场上得到印证。
在经历此前的繁荣增长后，市场正在经历一场空前危机，亦在迎接一场空前的机遇。
就危机而言，目前有些私募股权投资机构，面临着无钱可融、无项目可投的困境。市场上一度出现“一级市场不存在了”的言论。
在危机之外，一场由新质生产力带来的万亿级投资机遇亦在逐渐显现。
2023年9月，新质生产力的概念首次提出。今年以来，新质生产力逐渐成为市场上的热词。
发展新质生产力离不开资本支撑。自2023年7月起，与新质生产力相关的“耐心资本”，已在多个重要会议和政策中被提及和关注。
“新质生产力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来自四大领域，包括能源革命、人工智能（AI）、硅基时代、空间时代。未来，上述每个领域都将孕育万亿级的市场。”近日，华控基金董事长张扬在接受《财经》专访时表示。
在新质生产力被大众熟知之前，长期专注于硬科技投资的华控基金，数年前即开始对这一领域进行布局。在张扬看来，相对于其他资金，风险资本更为关注颠覆式和突破式的创新，风险资本是实现技术创新的关键因素。华控为何能提前数年布局新质生产力领域？这主要是基于团队对经济周期的判断和把握。未来，私募股权基金在“募投管退”上遭遇压力之时，如何抓住新质生产力的机遇，并在下一个风口行业来临前布局？张扬和其团队正在尝试就这一问题给出最优解。《财经》：早在数年前，华控基金对新质生产力领域进行了提前布局。您如何理解新质生产力？张扬：在这一领域的布局基于我们对经济周期的判断和把握。通过对新技术的研判，我们选择了新一代人工智能、新的能源技术、量子技术、脑机技术以及元宇宙技术等领域进行投资。国家提出的新质生产力的概念，与我们投资和关注的领域不谋而合。《财经》：发展新质生产力，风险投资被视为重要力量。近日，中央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到要壮大“耐心资本”，如何理解“耐心资本”和新质生产力的关系？张扬：我认为，“耐心资本”主要有两大特征：一是它的周期较长，类似于长期资本；二是需要具备较高的风险承受能力，否则无法进行长期投资。相对其他资金而言，风险资本更关注颠覆式和突破式的创新。其不会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不会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可以承受高风险，并且具备较长时间的耐心推动技术完成变革或颠覆式的创新。从这一点来看，“耐心资本”是实现技术创新的关键因素。《财经》：您曾提到，新质生产力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来自人工智能等四大领域，华控基金看中这些领域的哪些投资机会？这些领域将催生多大量级的市场？张扬：根据华控的判断，我们将未来能够推动经济进入下一个增长周期或下一次工业革命的关键技术，作为重点关注的领域。第一个方向是能源革命。从正在进行中的第四次能源革命，到可控核聚变以及氢能全产业链的机会，这些都是我们认为的能源革命的重要方向。第二个方向是人工智能。这是我们投资的重点关注领域。第三个方向是硅基生命。随着智能终端的发展，我们看到了人机交互领域的技术发展，包括脑机接口、人造器官、基因编辑技术等，这种人与机器的融合越来越紧密。第四个方向是空间时代。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空间技术，使人类的生产和生活场景由地面向太空过渡。同时，我们更愿意将低空经济和商业航天放到这样的背景下看待，未来的电车将向电动航空发展，未来的6G通信将由地面的基站向低轨卫星基站过渡，地面交通将向空中立体交通发展。我们认为，上述四个领域，每个领域都将孕育10万亿级的市场。四个领域催生的市场规模总和将会超过40万亿元。《财经》：您提到，华控之所以能提前数年布局新质生产力领域，是基于对经济周期的判断和把握。据了解，您对周期理论非常有研究。从宏观角度来看，您对全球经济周期和中国经济周期有什么看法？张扬：经济周期理论有很多种。与投资相关的经济周期理论主要依赖熊彼特的创新驱动周期理论，该理论认为每个周期大约为50年到60年。我们从工业革命至今已经经历了四个创新周期。第一个是蒸汽机时代；第二个是电气化时代；第三个是计算机时代；第四个是以互联网为标志的信息化时代。信息化时代起源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互联网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逐渐形成雏形，并进入繁荣期，这个繁荣期大概持续了20年。我们认为2020年到2030年是信息化的末期，用经济学术语称为衰退期及萧条期。该周期阶段表现为，信息化时代的市场规模接近顶峰并且速度逐渐放缓，同时正酝酿新技术创新周期，许多新技术将在这时候酝酿出来，推动经济进入下一个成长周期。从中国的情况来看，在过去的30年中，我们与世界经济周期几乎同频。从20世纪90年代邓小平南巡讲话以及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之后，中国逐渐融入世界舞台。作为世界经济一体化的重要链条，中国的经济周期与世界经济周期耦合性和相关性很强。尤其是在过去的十年里，中国信息化发展非常迅速，已经达到增长末端。目前，传统信息互联网发展速度在放缓，同时也酝酿着新的经济成长周期，也就是我们所判断的人工智能时代即将到来。《财经》：在当下的中国经济周期规律中，股权投资机构处于什么角色？股权投资机构在穿越周期实现长期价值投资过程中，是如何在不同周期进行调整和布局的？张扬：我们按照熊彼得的理论进行讲解。周期由创新推动，股权投资机构是创新的主要驱动力。作为股权投资机构，我们会根据周期和阶段进行调整，并制定不同的投资策略。从复苏期开始，许多机构都会关注下一个创新大潮在哪些领域发生，这是一个趋势策略。当周期继续发展到繁荣期时，他们会更多关注具有高成长性和高天花板的行业。技术在繁荣期发展速度非常快，可以迅速转化为经济效益，这样机构会更关注企业的发展，在这一阶段进行财务指标和成长性投资。进入衰退期后，企业实际成长性会下降，随着行业的成熟，企业的头部效应也会显现，相应企业的经营情况和现金流都会较为良好，这时机构可能会专注于一些成熟期的产业投资及并购整合机会。在萧条期，投资机构可能会采取一些措施，以攻防兼备的策略防止未来行业出现下滑和波动。我们需要进行逆周期投资，同时也需要进行前沿性的投资跟踪，在下一个风口行业或技术创新时代，做好准备提前布局。《财经》：刚才提到了经济周期的四个阶段，从具体实践而言，华控是如何应对周期变化的？张扬：从流程上来看，我们认为在中国投资时周期性风险可能作为首要的考量因素。我们需要判断和把握宏观经济周期的阶段以及我们所要进入的行业周期节点。基于这种情况，我们建立了几个独特的体系以应对这种周期性变化，包括采用自上而下的投资策略、秉持组合投资理念、打造柔性团队（让团队成员不局限于某个行业，而是具备行业切换能力）等，这是华控过去成功穿越几次经济周期的关键因素。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财经》：投资一家企业，寻找优秀管理者至关重要。梳理华控基金过往投资的硬科技企业，那些成功的科技企业，其创始人或管理层有何特质？张扬：企业家的能力是推动企业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在我看来，这一因素甚至排在技术因素之前，是考察企业的第一要素。因此，我们在筛选企业过程中，也非常注重对企业家能力的考察。首先，需要具备企业家的基本素质。作为创业者，需要有对技术研发周期把握的能力，可以进行团队建设和组织架构建设、建立团队的内部管理和激励机制、进行市场开拓和品牌建设等。第二个需要具备的条件是海纳百川的格局和视野。第三个需要具备的条件，是强大的愿力和百折不挠的精神。《财经》：具体到实践过程中，华控是如何考察一家企业的管理层的？张扬：我们的考察分为两个平行团队，一是现场项目操作团队，他们会在企业层面全方位了解情况，比如从管理层面了解公司的管理体系，包括研发、生产、经营、市场、品牌建设和资本运作等。二是我们的管理评审委员会，主要对被考察企业的团队及核心人物的企业家精神、创业精神、管理能力等进行调研，甚至对核心人物进行灵魂拷问。最后，投委会的委员会对此做出最后的判断和判定。《财经》：投资企业的后期，涉及的关键一环是退出。目前投资机构从被投企业退出的环境相对较差，华控是如何看待当下的退出难题的？张扬：华控在过去的17年里经历了几个资本市场的周期。近一年多来，IPO（首次公开募股）市场再度收紧了。但从真正的业绩结果来看，华控并未受到影响。这主要基于我们具备的两大优势。第一个优势，与我们的投资理念相关。华控投资的理念并非以一级市场套利为主。真正为华控带来收益和回报的是企业价值增值部分，这并非来自一、二级市场鲤鱼跃龙门式的套利价值。第二个优势是质量把控。目前IPO标准提高了，对于华控而言，我们申报上市的企业，无论是科创属性还是盈利能力方面，都能够达到新的IPO标准要求。从这一角度来说，IPO标准的提高，对华控反而是有利的。从回报率上来看，我们项目的整体回报率相对较好。总体来说，对我们而言，IPO收紧的正向收益会大于负向效益。
